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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啼·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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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啼·三

空明澤夜宴的排場,叫旁人來看可謂是十足氣派,明懷鏡與雷定淵兩人才入神道,周圍便有修士捧著各種奇珍異草圍了上來,將二人引去殿中。

白承之已入主位,見二人進來,就招手示意他們過去。

明懷鏡跟著雷定淵坐在主位一旁,剛一落座,就聽得後殿處傳來一陣喧囂的吵鬧聲。

“我說你這臭小子,沒事跟去封門幹嘛?你大哥是去辦事的,又不是去玩的,你還以為自己是個小孩呢?!”

是個男人的聲音。

這聲音不大不小,離主位遠一些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,但明懷鏡一眾卻剛好能聽到。

聞言,白承之不由輕輕一嘆。

隨即聽得白靜之道:“我錯了爹,哥他一大早就不見了,還是去這麽危險的地方,我當然擔心了……”

與此同時這聲音越來越近,很快便有一抹綠色衣擺從後殿顯現出來,又有一女人開口:“你哥現在是空明澤的門主,還用得著你這麽個廢物點心擔心?真是要氣死我了你!幸好這次沒給你哥添什麽麻煩,否則一百個你都不夠賠的!”

白承之開始無力扶額,這時白靜之終於從後殿逃也似的跑出來,連忙趕到白承之身邊坐下:“阿娘我錯了——哥哥救我!”

白承之無奈看了身後躲著的白靜之一眼,又一手後繞護著他,朝後殿道:“阿爹阿娘,靜之他是擔心我才跟來的,而且也並未添什麽麻煩,不要怪他了。”

而明懷鏡也終於能看清方才說話的一男一女,皆是中年模樣,衣著矜貴端莊,此時入了正殿,嘴角立刻便含起笑來。

但臉上的慍怒,一時半會卻是藏不住的。

明懷鏡餘光只一瞟便收回了目光,再一看雷定淵,卻發現他只是一直垂眸喝茶,面上波瀾不驚。

這倒也是,看來畢竟是別人的家事了,外人也並不好插手。

思索了一陣,明懷鏡才慢慢想起,那男子名為白遲,不過現在應當早已卸下神職,成了一名散仙。

而另一位女子,便是李未雲,李夫人了。

見此地外人頗多,李未雲才徹底展露出笑顏:“這次真是多謝承靈真君了,能助我兒一臂之力,哎呀你不知道,關於封門這塊地頭,承之已經頭疼了許久,如今他可總算能睡個好覺啦。”

白承之捏了捏眉心:“我倒也沒有擔心到這種地步……”

“並且,真要論功,反倒是承靈真君與明公子占大頭。”

雷定淵從剛才起便沒什麽反應,直到白承之開口說話,雷定淵才終於放下茶杯,心平氣和道:“我只是略微幫了阿鏡的忙而已。”

說來,李未雲和白遲,沒有一個主動提起明懷鏡,甚至連看都不多看一眼。

此時,兩人才互相對視,尷尬一笑,便聽得白遲連忙道:“是是是,天……明公子辛苦,此番還是麻煩你們了。”

明懷鏡聞言,嘴角淡淡一勾,也只微笑頷首:“不必,我本來也有事情需要幫忙,多謝空明澤款待。”

眼見眾人周遭氣氛愈加詭異起來,白靜之突然出聲:“……哥,我餓了,什麽時候開宴啊?”

“吃吃吃,你就知道吃,”白遲繞去一旁坐下,“堂堂一個神仙還這麽沒出息,我看這個家沒了你哥真是不行。”

“可是我哥他已經是空明澤門主了,我要這麽厲害又有什麽用啊。”

“你!”白遲作勢就要一掌拍下。

卻見白承之出手,輕輕一攔,又不動聲色地往前移了些位置,將白靜之完全擋在了身後。

放眼望去,大殿中的賓客已是幾乎全數到齊了。

白承之朝不遠處的侍從招招手,低聲說了幾句話,又回過身來,語氣冷淡了幾分:“爹,靜之他幫了很多忙,況且我也並沒有出事——可以開宴了。”

隨即便見方才的侍從站上大殿一旁的最高處,敲響靈鼓與靈鑼,便是夜宴正式開始的信號。

除了主座周圍,明懷鏡一眼掃去,座下賓客,卻沒有幾個熟悉的臉貌。

明懷鏡一筷子一筷子吃著,突然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麽。

過了一陣,他才想起一人,便悄聲湊到雷定淵耳邊問道:“對了,雷通呢?”

雷定淵道:“八千明極那邊傳來消息,事關從前的除祟事宜,他需要親自回去一趟解決。”

明懷鏡點點頭,正要坐回去,卻見雷定淵的筷子伸進面前一碟浮著層層紅油的菜中去。

那菜面上已經被紅油蓋得看不清是什麽,明懷鏡看得心驚膽戰,而雷定淵只是默默從中夾起一塊嫩肉片,面無表情地放進了嘴裏。

這下看得明懷鏡心裏驚疑不定,好奇之下也夾了一筷子送進口中——



“咳!咳咳!”明懷鏡被這仿佛能掀翻天靈蓋的辣味刺激得要暈過去,又不好吐出來,只能硬咽下去。

旁邊雷定淵連忙拍他的背,道:“你不是不能吃辣的?”

明懷鏡咳了好一會,喝了雷定淵遞過來的水,才松了口氣:“不,不是我不能吃辣的,是你能吃的辣太離譜了。”

這時他才註意到,雷定淵那一邊的桌上,放著的幾乎全數是這樣的菜!

遲疑了片刻,明懷鏡才小聲嘟囔道:“是我記錯了嗎?我記得你從前吃的辣我也能吃的……”

但見雷定淵垂下眼眸,道:“入凡後,有一段時間很忙,幾乎是雷通負責我的飲食,他不太懂這些,於是就同掌廚說,我很喜歡吃辣。”

明懷鏡眉角一抽,心裏湧現出一些不詳的預感:“……他說的不會是,你嗜辣如命吧?”

雷定淵居然並沒有否定這個說法,沈默了一瞬,繼續道:“後來,我就慢慢習慣了。”

……

……!

明懷鏡眼睛倏然睜大了,一把抓著雷定淵的肩膀,看著他的眼睛道:“……辛苦你了。”

雷定淵面上平靜如水,明懷鏡卻好像能看出,他第一次吃到那極致辛辣味道時的委屈模樣。

半響,明懷鏡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,問道:“那你還能吃慣以前的口味嗎?”

“能。”雷定淵答得不暇思索。

“好,”明懷鏡深吸一口氣,“那以後還是我來做吧。”

雖然嘴上這麽說,但明懷鏡心裏仍然有些發虛,心說:“如果你不介意八千明極的廚房,被我炸個幾十上百次的話。”

而雷定淵眼睛亮亮,柔和道:“好。”

兩人話間,又見下方座位上有一人站起,朝這邊而來。

明懷鏡分神去看,便見來人,正是阮松。

阮松手上拿著杯子,話間全是歉意:“抱歉,明公子,雷門主,阮松此番失約了。”

明懷鏡笑著擺擺手:“無妨,災穢之地本就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,這件事又不是你的問題,對了,你自己的事情,處理好了嗎?”

他說的正是讓阮松沒有及時一道趕去封門的事,阮松聞言一頓:“多謝明公子關心,不過是些家務事……已經解決了。”

阮松話裏的猶豫,明懷鏡並非聽不出來,但話已至此,他便也不再繼續追究下去。

幾人端杯,正要相碰而飲,卻見不遠處又走來一人。

阮松一看那人就皺眉頭,雷定淵更是理也不理,隨即便聽得此人大聲道:“哎呀!明公子,你說這,我們之間的緣分還真是奇妙啊,竟然又在這裏見面了!哈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
明懷鏡微微掀起眼皮一瞧:“錢吳樓主,此番真是雅興,是有什麽事嗎?”

這次夜宴,白承之本就是主要宴請的明懷鏡和雷定淵一行人,放出消息時,各家不可能沒聽說過。

說到底,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也不怪明懷鏡這麽冷淡了。

只見錢吳樓主上前一步,若有若無地要將阮松擠到一旁去,同時舉起酒杯,驚訝道:“明公子,瞧你這話說的,我們之間是什麽關系啊?在下當然是來關心明公子的啦!”

“聽聞明公子與雷門主之前去封門幹了一番大事,我十分擔心明公子的身體,簡直到了食不下咽,夜不能寐的地步!”

旁邊又有人湊上前來:“對對對,我們樓主這段時間可擔心了。”

但明懷鏡聞言,竟噗嗤笑了出來,再擡眼,仿佛變了個人:“我們之間,是什麽關系?”

阮松本來就煩錢吳,剛要開口便被明懷鏡搶了先,聞言卻是一楞。

他倒是沒有想到,明懷鏡還會這樣同別人說話。

而錢吳明顯被問倒了,嘴巴微張,卻半天沒想到要答什麽。

於是又見雷定淵氣定神閑地喝完了手裏的茶,站了起來。

明懷鏡繼續道:“說來,此番還是多謝錢吳樓主關心了,我倒是沒有什麽事,不過雷門主——”

錢吳迅速捕捉到了明懷鏡的話中詞,打斷道:“雷門主這次受傷了?唉,真是不小心,當初在蘇氏我就提議讓明公子入住天渡樓,早些過來,也不會生出這麽些事端了。”

明懷鏡笑道:“……我想說的是,不過雷門主是為我的安危多費心了。怎麽,聽錢吳樓主的意思,是覺得自己會比雷門主更勝一籌了?”

說話時,明懷鏡的面上總是維持著恰到好處的微笑。

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,他的眼裏泛不起一絲波瀾。

“……沒有沒有,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,雷門主的本事,修仙各家,自然是知道的。”錢吳的額上已經開始冒汗。

明懷鏡放下杯子,背手道:“既然如此,我去封門這一趟,你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呢?”

對面已經無話可說,半響才道:“阮松只身為天渡樓副樓主,叫一個副樓主來敬酒,實在不成禮數,在下作為樓主,自然是要來賠罪的。”

聞言,卻見明懷鏡舉起手中的茶杯,微微一用靈力,杯中便立刻茶香四溢。

便聽得明懷鏡笑道:“我不喝酒。”

眼見錢吳身邊的修士臉色一變,立刻就要作勢,但雷定淵一手攔下,擡眼只道二字:“放肆。”

這二字說得並不重,但那修士一看,便立刻噤了聲。

阮松將劍柄抵在那修士肩上,斥道:“回去。”

“……阮松,我的人還輪不到你來管。”

說完這話,錢吳便狠狠拂袖,領著身後幾名修士轉身離開。

見狀,明懷鏡終於放松下來,同時道:“抱歉,阮公子,方才一時沒收住,不知你這次回樓……”

“無妨,”阮松苦笑著搖頭,無奈道,“明公子也看到了,如今的天渡樓,說是一體,其實早已二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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